不知道你是否吃过白豆角?这种豆角要比普通青嫩的豆角白胖许多,头儿有个细细的尖。这种白豆角要掐去丝才能做菜,掰成段儿,上锅还要焖上许久,炖得软软烂烂。
也许是每个夏末的必然相遇,我对餐桌上的白豆角越发没了耐心。但母亲似乎没有发觉,父亲也毫无反应,桌上的仍是伴着土豆的白豆角,十分绵软。我也试图自己做菜,炝炒了豆角。
那份吃起来略脆的白豆角爸妈也爱,他们的样子像往常纵容我的娇气一样,笑着尝了:“下次还是要盖上锅盖焖啊。”
我实在不懂,菜市场收摊时按堆包圆的遗留蔬菜,何来得他们青睐?
我父母是山东人,他们一路西迁来了甘肃。而我则是生在甘肃,长在甘肃。
像是在二十岁划了一条横沟,前半程是在家乡的青年时光,后半程是漂在外地的余生。我的爸爸妈妈离开家乡太久了,原本的乡音混了现在所处的方言,有些不伦不类,又好像奇妙的和谐。
从小奉行“讲好普通话”的我并不会讲方言。可当我听见小伙伴私下讲着家乡话,那些难以用汉字音译的东西将他们绕成了群带,传播着不能代替的归属感,我却羡慕极了。
再长大,我对方言就只剩遗憾了,但是爸妈好像还没有。即使与自己的生活有距离,他们还是加入了他们前半程时光小村庄的微信群,里面分享着赶集的内容,能交流帮忙带快递包裹。我爸喜欢点开语音,让我听听我曾一直渴望的方言,我妈则喜欢跟我分享老家的人们。
或许我再学不会来自爸妈能带给我的地方方言了,我始终遗憾。
我无数次想过跟着父母回他们归属小村庄的样子,当我真回去的时候———像是进了乡村爱情的原景。
路旁能映着蓝天的是片稻田。从地里随便拔几株,原来生花生是甜的。
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,他们还是能找到曾经抓过螺蛳和蛤蜊的小河,还是能准确地找到自家菜园,顺手摘个黄瓜丢给我。
我跟在奶奶后面,从井里打了一缸水,摸出来还带着温热的蛋,兴致勃勃地等她带我去看茶树。
还有没见过的长辈。妈妈推了我一把,让我问个好,婶婶笑着推了一把堂姐说:“人家都没有口音,跟着学学。”我和堂姐相视一笑,她便带我去逛了更多的地方。
在那儿,每个人都有自家菜园。妈妈很喜欢带我去姥爷家的菜园。我跟着走进一排排分好的土地;小油菜长势不一。进了棚,挂起来很多枝枝叶叶,结着长条的白豆角,挂着带黄花的黄瓜,还有印染般的紫色茄子。
我妈随手就掐了几条白豆角,我姥爷站在一旁有些不能理解地说道:“别摘,都老了……”
“回去炖着吃。”我妈应和道。
……
那天的饭桌上,还是有一盆那样的白豆角,炖得都有些黏糊了,是个很老的搪瓷盆盛着。
卷着煎饼,我妈突然就开始对我说道:“还是这个盆啊,以前卖菜卖剩了就天天炖这个啊……”